始建于1198年圣米盖尔戴斯科纳布尔修道院,又被称为“贵族之家”,是加泰罗尼亚省的历史博物馆之一。修道院位于斯科纳布尔山南玻,距离市区一小时车程,主体建筑落成以后1240年由塔拉戈纳大主教在此主持首次弥撒。十四世纪进入衰退期,修士陆续离开。1835年,当时政府为了解决财政困难,驱逐修士变卖修道院财产。到了二十世纪末,整个修道院处于荒废状态。
说这是“贵族之家”,不如说是修道院更为确切。随着工业文明的发展,资产阶级逐渐兴起,从19世纪末起加泰罗尼亚地区再无贵族,勤劳进取成为当地人的人生信条。当时雷乌斯富商爱德华-多德是新兴资本家之一,以文艺保护人自居,收购了几乎是废墟的修道院并且致力于复原修葺,于是就有了现在看到的城堡式的领主建筑。出于对于考古的热爱,他保留了原有的教堂、祷告室、修道院,以及山顶圣芭芭拉礼拜堂。多德破产以后将其变卖给了雷乌斯的望族尤丕思家族,成为他们的别墅。几经转卖之后,1983年加泰罗尼亚联合塔拉戈纳省政府将其收购并对市民开放,持教师证或者学生证免费。
建筑的主体部分由教堂、修道院、教士会议厅、长廊等组成,原来的修道院被改建用于日常起居,住宅区占地面积并不大,一共就上下两层,房间也不多。一楼最大的客厅视野开阔,占据半面墙的窗户将山色融为家装部分之一。墙壁涂成浅蓝色,“蓝厅”因此得名。家居摆设仿照上个世纪初的风格,然而向导介绍这已经不是当年的场景。爱德华晚年破产以后将家具摆设等赠与附近村民,而自己则在辉煌时期和好友共同出资修缮的波布雷特(POBLET)修道院贫病交加地死去。水晶灯照耀着墙上这个家族曾经的成员,其中就有爱德华·多德和妻子的肖像。中年的爱德华留着标志性的小胡子,不失为当时的美男子。夫人略显臃肿,脖子上挂着大颗的珍珠项链,写实的油画甚至勾勒出了夫人唇边的汗毛。而房子真正的女主人,爱德华的生母多德夫人的肖像则位于壁炉上方,耷拉着嘴角,眼神戒备地看着进进出出的游客。
原主人一生爱好四处旅行,收藏瓷器、武器、书籍、古董等物。男士的吸烟室里,挂满了他考古期间或者旅行期间收集的世界各地的瓷器。紧挨着吸烟室的,是主人武器展览室,墙壁上悬挂着他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武器,有西方的火枪,也有一部分来自东方的冷兵器。
当时现代主义已经逐渐兴起,爱德华与当时西班牙最受争议的现代主义大师高迪是挚友,在他位于斯科纳布尔的家中,高迪曾一度拥有独立的工作室。一生未嫁且个性强悍的多德夫人,并不喜欢高迪这个“不合时宜”的怪才,让儿子把他打发走。让人不得不扼腕叹息,假如高迪留下并且改造过这栋“贵族之家”,想必又是另外一番景象。而高迪给这里留下的唯一“现代主义”风格的装饰,就是餐厅壁炉上方圣乔治杀死巨龙的装饰画。这幅画使用木料、金属、马赛克和浮雕手法突出人物形象,这于当时是一创举。遥遥对着餐厅主人的位置有一个突出的室内阳台,正对着二楼的房间。当时每当有重大宴会,乐队会在二楼房间演奏,相当于一个小型室内剧场。
二十世纪初的西班牙,风俗非常特别,家中男女分房而居。一楼为男性居所,宽敞明亮,布局也相对简单,房间与房间之间相互勾连。巴塞罗那伯爵曾在这里下榻。二楼是小姐太太居室,装饰繁复艳丽,房间相对较小、窗户开的略小。由于住宅位于高处,初秋已经开始感到寒风瑟瑟,每个楼层主要的客厅和休息室或者有壁炉,或者有装饰细致的铜盆可以加碳取暖。
随后跟着向导来到酒窖,这里曾经是修道院地下室。进门右手边墙壁上的壁画,讲述了一个在加泰罗尼亚地区广为流传的的禁忌之爱的故事。在穆斯林的摩尔人和天主教西班牙对峙期间,一位天主教小姐和一位摩尔人相爱,被两边宗教势力苦苦追捕。他们一路躲躲藏藏,最后来到斯科纳布尔山,在前有悬崖后有追捕的情况下纵马跳崖。两派出奇一致地不容许自杀行为的发生,壁画的一个场景即死后魔鬼将他们带去炼狱。他们很清楚自杀在各自信仰中意味着什么,却最终用生命向宗教发出抗议,他们对爱情的执着令人叹息。讽刺的是,酒窖的另外一面相对较小的墙上,是一副修士群像图,几个青壮修士或站或坐在大快朵颐。修士的戒律之一是清苦生活,日常只得清水、面包、奶酪等果腹,除非老弱病残才能进食肉类。两幅壁画共处一室,一副是关于超越宗教和种族对真爱和自由的追寻,一面是神职人员对清规戒律的践踏。加泰罗尼亚人独有的自我审视、自我反省,也通过两幅壁画表现的淋漓尽致。
这座城堡式修道院曾经的主人爱德华·多德·奎尔(Eduardo Toda y Güell ),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。生父是当时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地区塔拉戈纳省雷乌斯富商,母亲是出身于共和派家庭的名媛,两人终生没有婚姻关系,幸运的是他出生的年代西班牙风气相对较为开明,生父也承认他的身份并且承担抚养义务。18岁那年,他在父亲资助下前往马德里学习法律和外交。爱德华天资聪颖,掌握多门外语,并且对古老的东方文明十分感兴趣。在21岁到27岁期间,他被当时的政府派往亚洲,也到过中国。他利用外交官的身份四处旅行,考察当地民风民情。他在1882年“因病回国”,虽然不热衷政治,但是却在保皇党、共和派之间两边讨好,最后还在弗朗哥独裁期间担任要职。西班牙人用“鲨鱼”来比喻他敏锐的政治嗅觉,总能防微杜渐确保自己全身而退。然而烈火烹油,鲜花着锦之盛,也不过是瞬息的繁华,一时的欢乐。最终应了“盛筵必散”的俗语,万贯家财以破产告终。
从地下室出来就是修道院的花园和长廊,由于地势较高可以俯瞰近处的小镇、远处的塔拉戈纳、萨劳等城市的海岸以及港口。初秋的地中海依旧阳光灿烂,海面闪耀着粼粼波光,古井边上的玫瑰因为寒冷而凋谢,枝叶却依然青翠。漫步这修道士用于冥想的花园,这里曾经有贵族小姐的裙裾摩挲草地,也有倾城的权贵停留驻足。而如今花园杂草丛生,难免有荒芜之感。不会再有豪华的宴会,不会再有络绎的马车,“是非成败转头空”爱德华传奇的一生又会打动哪个异乡人?
(作者:吕霄霄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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