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香十里

江苏省常州市武进区横林高级中学   丁昕怡

    指导老师：姚静娴 

记忆里常有条泠泠作响的小溪，静美又略有些孤独。

在我很小的时候，小溪还是有伴的。河岸边有一只搁浅而腐朽的木舟，跃过明亮如玉带的，是一座苍白、饱受风雨侵蚀的石桥。轰鸣的柴油机拖着臃肿的身子自桥下小心翼翼地驶过，总有几只不幸的蚌会顺着激起的浪花冲向岸边，又孤单地遗落在溪水退去的淤泥里。淤泥地里长了一滩又一滩的芦苇，松软的芦花一团又一团，随风摇曳。

河岸上披着层层叠叠、葱翠碧绿的植物，它们大多孤单，日复一日地看着溪流里模糊的倒影，看芽孢初放，看花繁叶茂，看枯枝败叶。兴许它们一生中唯一的访客，是挎着竹篮、戴着草帽，来寻艾叶的农妇。

记得小时候啊，外婆总是能采到一大篮子宽宽窄窄、豆绿色的艾叶，她用井水洗净了艾叶，用绳将它们串成一圈，放在太阳底下晒至颜色变得枯黄、质感干干脆脆，便收下来藏入阁楼了。等到来年的端午，外婆会从阁楼里取出干艾叶，放在打满了水的盆里泡到青绿色。这时，外婆会拈出三两片艾叶，用手指夹着把它捋平，灵巧的双手随意一扭便有了鞋子的形状。外婆的手啊，记忆里总是又大又枯瘦，黑色的皮肤紧紧裹着指骨，深深浅浅的褶子似乎成了岁月的象征。

也正是这双大却灵巧，瘦却有力的手，包出了一只只香甜的粽子，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。包好了粽子，外婆会把粽子混着自家腌的咸鸭蛋，尽数倒进黑漆漆的大锅，她坐在灶膛前，一面向灶里添柴火，一面持着把蒲扇扇风，双眸噙着温和的笑意，嘴里嚷嚷着：“烧粽子给囡囡吃……”揭开锅盖后，年幼的我踮着脚尖瞅了半天只瞅见了如云的水汽。外婆便笑着揉揉我的脑瓜子，将第一只粽子盛给我。刚从锅里捞出的粽子可烫嘞，我连拉带拽也解不开绳索，外婆便操着把大剪刀为我剪开绳子。粗糙的大手慢慢剥去散着淡淡清香的粽叶，我迫不及待地接过，一口咬下，是洁白又酥酥软软的糯米，丝丝的甜意和淡淡的艾叶香溢满唇齿，于我而言，这就是家乡的味道。

可时光飞逝，一晃过了七八年，小溪被填了，木舟不知所踪，石桥也化作了一座废墟。久住城市的我不常能回外婆那看看，也鲜有小时候那样看她包粽子的光景。再吃上外婆包的粽子时，兴许是我心知艾叶不是家门前的，总觉糯米还是那般细腻可口，艾叶却不再有以往的味儿了。

岁月剥蚀了旧有，暗淡了从前。深夜辗转难眠时，忆起那飘香的艾叶，暖流与甜意便挤满了心口。梦碎之际，隐隐闻着艾叶的清香—家乡的味道，似又回到老地方，不经意间湿了枕。